刘末带着张岚去挤压车间。
挤压车间好气派，四幢联体厂房气势恢宏，稳稳地占据着大其仁地盘的中心位置，与龟缩一隅的模具车间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厂房外表基本保持了混凝土的本色，仅在顶端涂装一条高度不到一米的墨绿色彩带。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笔，原本呆板的方块状建筑立马焕发生气，仿佛贴上了时尚的标签。
一走进车间大门，噪声陡然增大，就像双手捂着耳朵突然松开一样。
“好吵啊，什么声音啊？”张岚大声问道。
“挤压机，跟你打招呼呢！”刘末调侃道。
刘末知道，张岚所指是混合在隆隆声中的更高分贝的怪叫，此起彼伏。这应该是挤压机增压时油泵所发出来的声音，类似于人在搬动重物时的吼叫。关于液压噪声是一门学问，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刘末告诉张岚，大其仁共有挤压机12台，而挤压机的台数往往反映出一个铝型材生产企业的产能及规模。大其仁在国内同行业中既不算大也不算小。
张岚随刘末来到一条挤压线旁边。一根根银白色铝条，长达数十米，平铺在有点像条凳连接在一起的架子上，这叫冷床。
“这就是我们的产品。”刘末指着亮晶晶的铝材向张岚介绍：“当然，接下来还要进行表面处理，相当于给它穿上花衣服，然后才能拿出去卖。好看吗？”
“好看。”
“摸摸看。”
“停！”张岚刚要伸手去摸，被刘末大声喝止。
张岚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刘末。
“千万不能摸，刚挤出来的铝材，看上去冷冰冰的，实则温度很高。”刘末解释道：“你要是敢摸，非把你手烫熟不可！懂了吗？”
“那你还让我摸？！”
“我是想让你加深印象，以免受伤。”
“喂，有你这样的吗？什么人啊！”
刘末记得，自己刚进铝材厂时，手就被烫出过几个大泡。因为怕人笑话，当时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据他所知，在铝材厂像他这样被烫过的绝不是少数。铝材生产附加值低、劳动强度大，员工素质普遍较低，以农民工为主，再加上新招进来的人一般不经过任何培训就直接上岗。
挤压车间办公室到了，这是刘末和张岚此行的重要访问点。办公室是用铝材搭建起来的房中房，一面靠墙，也就一间房那么大。里面并在一起摆放着两张办公桌，还有资料柜、长条椅等，所有的摆设都显得破烂不堪。这也太简陋了点儿吧，张岚想。
一个人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这个人叫王战军，刘末太熟悉了。
“王战军。”刘末喊道。
“刘工。”王占军抬头看见他们，立刻起身。他放下手中的笔，伸手从兜里摸出了香烟。
王战军跟刘末是老乡，相当近的老乡，同一个县。刘末很小就随父母离开老家，而且好多年也没回去过。但是不论人行多远、身在何处，那都是他的原点。
刘末介绍了张岚，然后对王战军说：“晚上有事吗？下了班出去喝酒。”
“什么事啊要喝酒？都谁啊？”王战军问。
“没事，就是喝酒，就咱们三个。”刘末说。
还没等王占军答应，张岚抢先说话了：“刘工，不行不行，我晚上没空。”
“你要干啥？”刘末问。
“我、我报了一个班，去学CAD。”张岚答。
“什么？你什么意思？”刘末发飙了，他是认真的。“难道我不能教你吗？还是我没那个水平？告诉你，你赶快去把那个什么破班给我退了！听见没有？否则的话，你看着办！”
张岚和王战军站在一旁都不知说什么好。
“算了，今晚的酒不喝了！”说完，刘末狠狠地掐灭烟头，走了出去。
张岚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