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岚在画图，瘦长瘦长的手指按动鼠标，发出密集的爆豆般“哒、哒”的响声。张岚画图已经很熟练了，仅就画图而言可以说已不输刘威末。
小叶子是来找刘威末的，一进门却跟张岚聊上了。这让刘威末感到意外，印象中小叶子很少跟人闲聊、拉家常。不管谁只要面对的是小叶子，其说“事儿”的欲望就会被遏制。那些家长里短的话如果从小叶子嘴里说出来就会走味儿，听起来别扭，像谈工作。有人在背后说小叶子能装、不近人情，刘威末则嗤之以鼻。你倒装装看，这叫职业素养！
小叶子，全名武叶芳。小叶子已经是奔四的人了，无论年龄还是身材都跟“小”沾不上边，但熟悉的人哪怕年纪比她小都喊她小叶子。她和张岚都是本地人。小叶子是下面县里的。张岚的家在郊区，父母还有已成家的哥哥都是菜农。
小叶子是老板、老板娘带来的人。什么意思呢？褚德福和王亚贤原本是印刷厂的工人，赶上改革开放，下海做生意，卖铝材起家，越做越大。后来开厂，成立大音希铝业有限公司。小叶子在大音希成立之前就跟着褚德福、王亚贤卖铝材。大音希成立时小叶子跟着过来，被安排到销售部，担任销售部主任，负责公司的销售管理工作，直到现在。销售部工作繁忙，每天客户电话不断，小叶子则有快刀斩乱麻的本领，销售主任这个位置非她莫属。
小叶子说张岚好福气，找到这么好一份工作，她都好想来，可惜没那技术，人家刘工看不上。
刘威末一听把自己也捎上了，回应说：“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要来的话，不用做事，所有的事都我一个人做，天天让你玩儿。”
“是吗？那太好了！”小叶子笑了。
“不过，在我累的时候，你要唱歌儿给我听，再帮我敲敲背。”
“好的，没问题，我现在就帮你敲。”说着，小叶子向刘威末走来。
刘威末赶紧躲闪。
“听着。”小叶子对刘末说：“秦老板来了，你晚上陪他吃饭。”
“你呢？你怎么不陪？”
“每次不都是你陪吗？帮帮忙。”
“不行，你也要来。”
“大哥，我就不来了。告诉你，老秦又把那个女的带来了，有美女陪着何乐而不为呢。求你了，就这么定了。”
说完，小叶子走了，留下带不走的芳香。
“叶子姐好好的气质啊！”小叶子走后，张岚发出由衷的赞叹。她对小叶子的称呼则是她的发明。接着，她居然这样问刘威末：“刘工，你喜欢叶子姐吧？”
“胡说八道乱弹琴！”张岚口无遮拦，刘威末气得不行。“以后不许瞎说，听见没？”
“反应这么强烈，看来被我说中了。”
“还说！”
“好好好，不说了。那你为啥不愿意陪老秦吃饭呢？有酒喝，菜还多。”
“闲操心，你愿意你去陪。”刘威好像气儿还没消。
“好啊！我去。”
“不许去！”刘威末大声说。
“这么凶，偏心眼儿！”
“一个老头儿，还带着个小三儿，你去合适吗？”
“谁要去了？说着玩儿的，你还当真啊！”
在这件事上，刘威末并非偏心。尽管他不是特别情愿收张岚为徒，但事实上张岚就是他的徒弟。所从情感上讲，他把张岚当成自己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替张岚把关。
老秦五十五六岁年纪，是大音希的客户，每年能帮大音希销掉两三百吨铝材，小客户。大音希铝材的年产量在一万五千吨左右。老秦每次提货必亲自押车。他这么做除了做事谨慎小心而外，恐怕还有别的原因。去年什么时候起，老秦隔三差五就要带个自称是情人的女人来提货，带进大音希公司。一些跟老秦比较熟悉的大音希员工，当面叫他“花老头儿”，他不但不介意，反而很自豪似的，脸上笑开了花。这次老秦又带着女人来提货了。刘威末在成品库跟他们碰过面，那女的已经来过好几次。但此女人并非彼女人，今天来的女人跟老秦最初带来的女人不是同一个人。
还没到吃饭时候呢，老秦抱着一个袖珍窗（样品窗，尺寸比正常窗户小很多）、带着他的女人找到了技术部。
“刘工。你看看这个窗户怎么样，我要开模。”说着，老秦把样窗放到刘威末的办公桌上。他看到张岚，又说：“这位是新来的吗？贵姓啊？”
“小张。”刘末抢先介绍。
张岚起身倒茶。
刘威末看了一眼跟老秦一起进来的女人，以前他可从未正眼瞧过她。此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倒有几分姿色。再看看老秦，黑黑的皮肤，头也秃了，一双更黑的大手粗糙异常。刘威末纳闷，她怎么就会看上老秦这么一个糟老头儿呢？看来这个花老头一定在这个女人身上花了不少钱。
“多厚？”刘威末用手提了提样品窗问老秦。样窗是铝材做的，刘威末问的是材料的厚度。
“零点七”老秦答。
“什么？你趁早拿走。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做零点七的，国标一点四你知不知道？”
“我们那里穷，厚了老百姓买不起。”
“算了吧，你们那里要是穷的话，全国就没富的地方了。”
“不是，刘工，我们那里市场上别人都在卖这种料了，轻啊，便宜，好销，我没有，生意都被别人抢去了。现在生意不好做啊。”
“按你说的，越便宜越好卖是吧？那奔驰宝马就没人买了是吧？大街上品牌服装店就得关门对吧？什么逻辑！就这种料子要做的话多方受害，首先是工人不愿意做，同样干一天，不出活儿。产量低生产成本增加公司吃亏。谁买去谁倒霉，你家盖房用这种料吗？长期下去，大音希的牌子非被你们砸掉不可。”刘威末顿了顿，接着说：“真要开模的话，你得去跟王总说，她要是同意我也没办法。”
“刘工，帮忙、帮忙。”老秦已往刘威末的桌上甩了好几根香烟：“你先帮忙画个图，王总那儿我去说。”
刘威末以往对老秦挺好的，今儿不知怎么了，始终没给他好脸色。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威末喊了一个业务员，又把食堂炒菜的阿有师傅也拽来了。让他一个人去陪老秦这对男女，未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