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些身着白大褂的人风驰电掣的冲进屋里时，母亲早已抱着婷婷躲到了红薯窖里去了。门后面有个烧火用的风箱，风箱下面是一层木板，把木板掀开，从梯子上下去就是红薯窖。红薯窖冬暖夏凉，不仅可以储存果蔬，还可以作为藏身之处。母亲用一个小棉被把婷婷包住，父亲带着一个小板凳端着煤油灯把他们送下去，然后把梯子取出来盖上木板，放好风箱。
搞计划生育的人找来找去不见人心里憋着气。
你这是第几个了？你说说这是第几个了？”
大姐趴在被窝里看书，二姐和三姐因为一把炒的苞谷豆正在吵嚷着，四姐五姐则是一脸无辜地看着那些穿白大褂的人。她们才不管什么是“计划生育”，天塌下来有父亲撑着呢。
那些白大褂瞅了瞅她们，又把目光停留在父亲脸上。
“锅都揭不开的还使劲生，真不知道你生那么多的娃干啥。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政府不是早给政策了么，老了政府给你养老。给你说哦，明天早晨去把手术做了，要不你自己看着办。你这属于严重超生知道不？可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
他们的话父亲不爱听，心想才六个就说我严重超生，村里很多人不是七个就是八个的。我揭不开锅是我的事，娃又没让你们养活。父亲在心里和他们在抗争着。
等他们丢下那些吓人的话走远了，父亲才把母亲从红薯窖里拉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那些人又来了，虽然爷爷奶奶一直希望母亲能生一个男娃。可父亲和母亲看着炕上围坐一圈五个女儿，一个个就像是柴伙灰里抱出来的烧土豆——黑不溜秋脏兮兮的样子哪还像个丫头啊。就怀里抱着的还稍稍有点白嫩，却也是因为刚出生不久的缘故。最后还是父亲顶着爷爷奶奶的压力劝母亲去做了手术。
寒冬腊月里，雪花像一层厚厚的棉花铺在地上。母亲也没好好坐月子，几个娃一睁开眼睛就要吃饭，她哪能在热炕头上坐得住。父亲存的几百块钱和借来的钱一并缴了罚款，好在家里有苞谷，不至于让娃娃们挨饿。
一直到婷婷两岁，母亲还舍不得给她断奶。父亲看着最小的婷婷心里更是喜爱，可也更是心疼母亲。父亲便从窑洞最里面那不算太大的半截席包里挖出两碗苞谷去街上换了二斤豆腐。豆腐是买来给母亲补身体的，她把豆腐用蒜苗炒一炒放在饭桌上，自己端着碗坐在后院。饭吃完了，盘子也空了。父亲看到自己做的一切母亲又没吃上一口，心里有些难受。
“你给她们吃了，等长大了谁知道孝顺不孝顺你呢。”
母亲只顾忙着：“管他孝顺不孝顺，她们正长身体呢，得多吃些。”
母亲这话一出口，父亲就像斗鸡场里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下眼神扫了一眼根本没有在意他的一堆孩子们便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