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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笔记 (一)

2020-05-22 09:31:09 抒情散文

她们是故乡老村的记忆,现在已说不清,是记忆陪伴着她们,还是她们陪伴着记忆。

我走进故乡的小村,除了鸟在起劲不停地鸣叫外,就是茂密杂树野草中的虫鸣。阳光剧烈地照着,一家接一家大门都锁着,空无一人。快成熟高过人肩的油菜籽,成架子的成垅的蔬菜,把家家户户的门前挤成小道。

我出生的老屋已颓败不堪,被一片油菜杆,隐隐地掩藏在后面。

这样一个上午,我有意要去看一下养育了自己的村庄。父母离世后,故乡很少回去,回去了尽是后辈陌生的面孔,正如贺知章所言:“少不离家老大还,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后生们大都不知姓名,我所惦记的是与父母同辈,尚在村中生活的一辈,我徘徊再三就是与她们聊聊,看看老村的记忆尚存多久。

四妈正忙着把一根根布带结成绳,地上是一堆芦柴,89岁的她全神贯注,一点没意识到有人正朝她走来,我喊她,她一怔:“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冒出人来”。

她要我落坐,却不知所措,家里只有旧长条板凳,垫着破旧垫子的小椅。“想不到你这时候回来,坐的都破破烂烂,真不好意思了”。

我在她对面坐下,问现在生活得如何,她说:“有什么好坏呀,自己忙自己吃。把家前屋后种了点蔬菜,就这样马马虎虎地过”。

她放在手中的活:“今年闹病毒肺炎,你们没事吧?”我说没事。

“儿子回来过年,差点回不去,都封了,急死了,还好,遇到一个拉货车的熟人,夫妻俩坐货车回南京了。那时候南京班都不开了,想走走不了”。

“这段时候他们回来看过你吗?”

“啊呀不要提了”,她按着左腹:“儿子老喊这边疼,也不知什么病,住院开刀,除去医保,还花了一万多,退休了,工资又不高,穷死了,春节过后,一直都没回来”。

“平时给你寄生活费吗?”

“穷都穷死了,哪能跟他伸手啊!我自己种点菜,有时上街卖卖,平常也不要买菜,都是自己种的”。

她急急忙忙去后屋,转瞬又回来,手中拿着一把钥匙:“我给你看看儿子的房间”。我这才注意到破旧的屋子上蒙了一层塑料布,原来当厨房的一间小屋改成了卧室,墙壁上装了一个平板电视。“平时他们不回来,我就睡这儿,晚上看看电视,这个开关是儿子找人把我弄的,只要手一按,电视就开了。就是这蚊帐有拉链,夜里起来很不方便”。

“现在村里几乎看不人了,你一个人,又这么大年纪,还感觉难过呀?”

四妈用她那早已失神的目光看着我:“怎么办呢,就像你妈那时,没处跑,现在打工的打工,外出的外出,从东头到西头,轻容易看不到一个人”。

“我们这么大年纪了,也想村上人多点,好有个照应,没用,老的大都死了,年轻的在镇上买了房子,有的搬到新村去了,还剩几个老瓜了,可怜哦”。

“怎么不让你儿子把你带到南京去呢?”

“去过嘞”。四妈垂下眼帘:“农村人到城里,什么都不懂,又不习惯,不知做什么,一弄就做错事。媳妇连碗都不要我洗,我像个呆子,撑到这儿,撑到那儿,过了个把月,儿子就把我送回来了,我再也不去了”。

“你一个人在家,早晚要当心呀!”

四妈叹了口气。“其他倒没什么,还是老毛病,经常鼻子出血,一出就出很多,晕倒几次了,吓死人,有几次要不是有人发现,四妈早就升天了。”

“现在不敢到处跑,害怕给人家添麻烦”。她一边用布条捆芦柴干,一边说。

“你这是用在哪呀?”

“把门口种了点四季豆,现在游藤了,要搭架子”。

我发现,四妈门口种了许多蔬菜,有蚕豆、茄子、丝瓜、大蒜、萏菜、小青菜。

“等儿子他们哪天回来,我就把这些种的蔬菜给他们带去,省得买了”,四妈一边指给我看,一边自言自语。

临走时,我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四妈推辞几番收下了。

“你妈在时,我们也没什么照顾,你还给我们钱,得罪啊”。

“我妈走了,看到你们,我还是有一种亲切感,感觉你们就是我的记忆,我的牵挂”。

我走的时候,她又在自家门前的菜地上忙了起来。

正是响午,热辣辣的太阳照在她瘦小的身上,除了鸟鸣,村里寂静得像原始森林,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关注,故乡的老村像流水一样,从时光淌过。